身體政治：當女人開始注視自己｜卡洛里・施尼曼Carolee Schneemann
美國藝術家卡洛里・施尼曼Carolee Schneemann是一位拒絕被藝術史輕易定義與分類的拓荒者，作品形式橫跨繪畫、身體、文字、展演、電影，與複合媒材裝置。作為上個世紀中葉挺身而出勇於探索女性自主身體意識與對抗社會普遍存在女性物化積習的藝術家，她除了主張身體是社會政治的一部份，更始終將身體視做挑戰社會禁忌的重要武器與場域。倫敦巴比肯藝術中心Barbican Centre展出的”Body Politics”「身體政治」為首檔完整回顧Schneemann創作生涯的展覽，在時值她逝世三週年的2022年末，讓世人得以再次回味這位社會禁忌堅定挑戰者的一生。
圖一：Carolee Schneemann: Body Politics Installation view Barbican Art Gallery, 2022 © Marcus J Leith
即使作品形式橫跨多種媒材，Carolee Schneemann自始自終都認為自己只是一位畫家，而她一切的作品都只是繪畫的各種視覺延伸。早年便展露才華的她，即便身為紐約戰後藝壇最時髦的「抽象表現主義」（Abstract Expressionism）的一員，Schneemann依舊對由男性藝術家普遍被視作「繪畫天才/大師」(master)而女性藝術家往往被消音與遮蔽的環境感到厭惡，更讓她下定決心只有果斷離開此地，才能替女性藝術家在惡劣的環境爭取到更多改變。
圖二：Carolee Schneemann: Body Politics Installation view Barbican Art Gallery, 2022 © Lia Toby / Getty Images
1975年，紐約東漢普頓(East Hampton)的一間教堂內，Carolee Schneemann以《內在卷軸》(Interior Scroll)一作，將自己的身體搬上了父權體制戰場的第一戰線。她爬上桌子，解開身上的床單與圍裙，把顏料潑在身上，並將自己視作人體模特兒擺出各種姿勢，同時朗誦著自己的文章：《塞尚：她是一位偉大的畫家》(Cezanne: She was a Great Painter)。（由於名字字尾的”anne”，年輕時甫接觸到塞尚作品的施尼曼誤以為他是女性，才衍生出這篇文章。）
她稍作微蹲，彎腰將手伸進自己的下體，順勢拉出了一條由8毫米底片所做成的迷你卷軸，邊拉邊大聲唸出上面的字。
此作在70年代的當時引起了社會轟動與如潮的負面評價，但施尼曼在當時藉由展現肉體禁忌來強調女性自主權的藝術形式，大量影響著後輩如Cindy Sherman, Eva Hesse等現今在藝壇大放異彩的女性藝術家。
圖三：Carolee Schneemann: Body Politics Installation view Barbican Art Gallery, 2022 © Lia Toby / Getty Images
錄像/表演作品”Meat Joy”則以另一種更激進的形式衝撞當時的禁忌與體制。影片中八名赤裸的男女，包含Schneemann本人，身上摻和著顏料，爬行、扭動著，激動的與生魚、鮮肉、家禽共舞。舞者如孩童般荒誕的在地上翻滾、擁抱、撫摸，並將活生生尚未煮食的禽肉當作玩具一般揣在懷裡逗弄，令人咋舌。藝術家以身體最原初最具慾望意味的形象作為材料，不斷推進並拆解社會中環繞著肉體/慾望所衍生出的荒謬禁忌。Schneemann受訪時提到，Meat Joy完全可以被理解為純粹為肉體與慾望而生的一紙聲明，更期待觀眾看完此作後脫口而出：「對！生命就該如此徹底純粹！」，取材自實實在在的生命與生活，才是她的創作宗旨，幻想與不切實際的事物不存在他的創作劇本裡。
圖四：Interior Scroll, 29 August 1975Women HereandNow, East Hampton,NewYorkPhotograph by Anthony McCallCourtesy of the Carolee SchneemannFoundation and Galerie Lelong & Co.,HalesGallery, and P.P.O.W, New York and© CaroleeSchneemann Foundation / ARS, New York andDACS, London 2022Photograph © Anthony McCall
圖五：Carolee Schneemann: Body Politics Installation view Barbican Art Gallery, 2022 © Marcus J Leith
如前文提及，二十世紀是屬於現代藝術的世紀，紐約抽象表現主義成為了戰後世界藝術的執牛耳。這批被視作「藝術大師」的男性畫家們佔據著強大的話語權，Schneemann試圖對這樣的畸形體制提出挑戰，作品”Up to and Including her Limits”便誕生於這樣的背景。當時的抽象表現主義男性藝術家廣泛採用「自動性技法」----透過放任身體無意識自由揮灑媒材的繪畫方式，造成顏料與畫筆任意與偶然的碰撞與滴流的繪畫方式。Schneemann將自己赤裸的身體透過繩垂高高吊起，如鞦韆般的來回擺盪間，使用手上的畫筆在四周的白牆上以隨機的方式作畫，透過帶有女性解放意味裸身形象「致敬」自動性技法，無非是針對過於父權的藝壇所感到的不滿，更是將身體轉換為一種訴諸性別政治、對抗既有體制的容器與場域，在四十年前的當時已十分具有顛覆與前瞻性，也再次與展名”Body Politics”（身體政治）遙相呼應，四十年後的今日，依舊十分打動人心。
圖六：MeatJoy,16–18 November 1964Judson Dance Theater, Judson MemorialChurch,New YorkPhotograph by Robert McElroyCourtesy of the Carolee SchneemannFoundation and Galerie Lelong & Co., HalesGallery, and P.P.O.W, New York and© CaroleeSchneemann Foundation / ARS, New York andDACS, London 2022Photograph© 2022Estate of Robert R. McElroy/ Licensed by VAGA at Artists Rights Society(ARS)
圖七：Carolee Schneemann: Body Politics Installation view Barbican Art Gallery, 2022 © Lia Toby / Getty Images
女性身體往往枷鎖般的被視作男性慾望投射的鏡子，喪失存在的意義，透過不斷的挑戰與推進既有的體制，施尼曼（與其他後輩偉大女性藝術家）總算為藝術史添上了一筆專屬於女性的紀年，為她們的身體開創了更多的可能。
圖八：Up to and Including Her Limits, 10 June 1976Studiogalerie, BerlinPhotograph by Henrik GaardCarolee Schneemann Papers, Getty ResearchInstitute, Los Angeles (950001)© Carolee SchneemannFoundation / ARS, NewYork and DACS, London 2022
作者簡歷
做過插畫、當過編輯、近期迷上寫作。期待將當代藝術書寫成人人都能看懂的事物，透過文字作為台灣與英國之間藝術交流的管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