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國眾生相|麥可・阿米塔吉 Michael Armitage|White Cube|展演在倫敦
初秋十月,在白立方藝廊(White Cube)舉行個展的肯亞藝術家 Michael Armitage用流淌於非洲東方一隅的濃郁用色與當代神話,用過去三年在倫敦與奈洛比兩地所累積的作品替已明顯轉涼的倫敦注入一股暖流。
位於東非的肯亞在1963年脫離英國殖民統治,首都奈洛比出身的Armitage在英國倫敦皇家藝術學院(Royal Academy)就讀,爾後於此兩城之間工作與創作。他透過多年在家鄉所累積的個人經歷與田野調查,透過其繪畫來探尋被籠罩在西方殖民論述下幽微卻豐沛的肯亞鄉野文化,並以作品中融合現實與虛構的人物形象與帶有魔幻寫實感的故事作為詰問歷史與族群之間糾結關係的手段。
如同許多英國前殖民地,Armitage說,「肯亞的國際學校不會教肯亞自己國家的歷史,相反的,卻讓英國歷史與文化成為學生主要的教材。」操著一口標準英國腔的他直到十一歲時對自己所生長的環境與文化依舊十分陌生,「尋根」一詞成為了重要的人生課題。
Armitage最為人所知的是他對繪畫基底材的獨特思考,有別於最常見的棉與麻製畫布,他請烏干達工人從當地傳統上用於葬禮的無花果樹 Lubugo 削下一片片的樹皮,並再經過清洗、加工與縫製,最後繃於木框上當作畫布基底。此特殊的決定得以讓藝術家在與自身傳統文化環境做連結時又無需對在西方藝術史具有指標性地位的棉麻畫布做出回應,於史冊上自成一格。數量異於常態的細小空洞與不規則的粗糙表面以及偶爾出現縫紉拼接的疤痕讓其質感明顯有別於傳統棉麻畫布。因此,繪畫基底材的轉換不僅代表了其對於歷史的態度,也影響著生產出來的繪畫品質。另一方面,畫布上的某些縫紉接合點已顯露微小裂縫,脆弱的天然支撐也許無法替作品帶來穩定的壽命,但長久保存的人造藝術品與天然的樹皮之間就如天上的飛鳥與海洋的游魚,或許本就無法兩全。
Armitage透過一顆被斬首的頭顱《Head of Koitalel》(2021),描繪了肯亞遭受殖民後所遺留下來的暴力痕跡。透過史料文獻的挖掘,Koitalel Arap Samoei(1860−1905 年)的故事得以重見天日,並成為作品的一部份。Koitalel 是肯亞南迪人在英國殖民期間的的精神和政治領袖,並領導了反抗英國統治的起義,不幸在隨後被斬首,與這幅畫的悲劇主題相呼應。
《Dandora(Xala, Musicians)》(2022 )融合西方古典歷史畫的構圖,啟發自電影 Xala(1975 )的內容:一群居無定所的音樂家、拾荒者和牲畜在奈洛比最大的垃圾場丹多拉中閒散地漫步。重新想像了這個被大眾眼光慣性忽視的,幾乎與多數人成平行時空的陰暗角落,恐懼不安貫穿迴盪在全景圖式的畫作中,彷彿湊近便能嗅到垃圾場所散發的可憎惡臭。
Armitage並不執著將盤旋於家國土地上空的後殖民幽靈詳實紀錄,也堅持自己並非「政治藝術家」,帶有強烈政治與抵抗感的繪畫為逐步破繭渴望重生的肯亞套上了大膽酣暢的彩色濾鏡,隨意滴流與大量半透明顏色堆疊出一幅幅黑色大地上的眾生群像。多重視角的全景式構圖帶著蒸氣感般的筆觸,讓城市與地景在時間的尺幅上碰撞,所有在這發生的故事都浸泡於飽滿濃豔的油彩中,如霧中燭燈,忽近忽遠、忽明忽暗,嫁接著虛構的過去與真實的當下。
作者簡歷
Winchester School of Arts 溫徹斯特當代藝術所碩士
做過插畫、當過編輯、近期迷上寫作。期待將當代藝術書寫成人人都能看懂的事物,透過文字作為台灣與英國之間藝術交流的管道。